我在加沙当医生,救助流产的妇女和被性侵的孩子

知识 2024-12-01 13:05:47 7415

  来源:中国慈善家杂志

  狂轰乱炸中,加沙加沙地带到处是当医的孩残垣断壁。

  今年年初,生救无锡市某某金属材料专卖店在经历了持续近半年的助流狂轰乱炸之后,加沙大部分医院已经停摆,妇女仅存的和被几家医院之中,规模最大的性侵纳赛尔医院(Al-Nasser Hospital),也被世卫组织宣布为“无法正常运作”。加沙

  为了填补加沙地带医疗资源的当医的孩真空,无国界医生组织在5月决定派出一支队伍,生救穿越战火,助流来到绝境中的妇女加沙。他们的和被目标是“复活”纳赛尔医院,让逃难到这里的性侵平民获得一线生机。

  苏衍霈是加沙这个团队的一员。这位来自中国香港的助产士,有着丰富的人道主义援助工作经验。在这个犹如“敢死队”般的医疗团队中,她负责妇产科以及性暴力服务中心的重建。

  在加沙边境持续关闭、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无国界医生的这个队伍与当地医护人员一道,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奇迹般地让纳赛尔医院在断壁残垣中重新组建了起来。而这整个过程,是在狂轰滥炸中进行的。

  在走出战火的短暂间隙,苏衍霈接受了《中国慈善家》的采访,讲述她所见到的加沙和那里的人们,她的疼痛和沮丧,信念和希望。

苏衍霈在纳赛尔医院照护两名新生儿。苏衍霈在纳赛尔医院照护两名新生儿。

  医院倒塌了,再扶起来

  7月1日,以色列军队向加沙欧洲医院(Gaza European Hospital)下达了疏散命令——以方将轰炸汗尤尼斯省东部和南部,涉及医院所在地点。当天,驻扎在那里的无锡市某某金属材料专卖店医护工作者紧急撤离,并将患者们转移到了位于尤尼斯省西北方向的纳赛尔医院。

  7月至8月期间,以军对加沙多处地点展开无差别攻击,包括学校、居民住宅区在内的建筑均成为打击目标,其中一次针对学校的轰炸造成超过100人死亡。8月11日,以军的疏散令已经扩大到汗尤尼斯市的中部和西部,这意味着,刚刚恢复运转的纳赛尔医院也将岌岌可危。

  苏衍霈还记得,今年5月她跟随团队第一次抵达汗尤尼斯市的场景。这里是加沙南部的最大城镇、汗尤尼斯省的首府,在战争前有十几万人口,拥有高楼、大型市场、购物商场和漂亮的沙滩,也曾是一派繁荣景象。然而,当团队的车子驶入市区,苏衍霈和队友们震惊了。

  “很恐怖,简直就是灾难电影里看到的场景,”她向《中国慈善家》回忆,“所有的建筑都倒塌了,到处都破破烂烂。”

  当时他们的任务是重建纳赛尔医院。到达医院所在地点,举目望去也是一片残垣断壁。供电系统已经被毁坏,残破的大楼里一片漆黑。尸体横亘在地上,散发出臭味,周围是已经干涸的大片血迹。没有一个房间是完好的,床、电灯、门窗、医疗设施等都遭受了严重的破坏。

  纳赛尔医院曾是加沙南部最大的医院,也是整个加沙地带仅次于什法医院(Al-Shifa Hospital)的第二大医疗综合体。战争爆发之前,院区包括多栋五层的楼房,外墙被漆成亮眼的浅橘色,内部装修也十分现代化。作为一所有64年历史的公立医院,纳赛尔医院曾经历过多次翻新和扩建,可以为本地区80万人提供医疗服务。

2024年6月,战火中的纳塞尔医院。2024年6月,战火中的纳塞尔医院。

  炮火连天之中,怎么重启这座倒塌了的医院呢?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首先是物资和人员如何进入的难题。战争开始后,加沙与埃及接壤的边境——南部省拉法的关口长时间被迫关闭,导致救援物资车难以进入。5月6日,以军宣布攻打拉法,并控制了边境口岸的靠加沙侧,再次切断了物资干线。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发出警告,指责战争已让加沙北陷入“全面饥荒”。加沙境内从基本的水、食物,到电力能源,再到医疗器械,都面临耗竭危机。

  苏衍霈告诉《中国慈善家》,拉法边境口岸今年4月曾经开放过一段时间,那时团队便紧急运送了包含药物、医疗设备和器械的物资进来。加沙几乎所有的医院都被迫关闭,但各家医院中还留存了一些可用的物资,它们也被调配集中到纳赛尔医院中来。无国界医生组织手头上也有一点物资,拼拼凑凑,就是重启纳赛尔医院的资本。

  除了拼凑物资,人员也得集结各方面的力量。无国界医生的国际团队于是携手本地的医疗团队,包括纳赛尔医院的医生护士,共同组建起一支约有500人的医疗团队。连绵的战火摧毁了他们的工作场所,但没有摧毁他们的斗志。“他们工作效率很高,解决问题的能力也很强。”苏衍霈说。

  重建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他们很快将医院大楼修复、收拾了出来,然后再把设备和物资搬运进去。团队根据需求优先搭建了一些科室,包括普通综合门诊、急诊部、手术室、重症监护室(ICU)、妇产科与产房、儿科、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NICU)、创伤外科、烧伤科、护理病房。

  仅仅用时一周,纳赛尔医院便重新开门收治患者。

在纳赛尔医院里分娩的产妇Khadra说,“没有奶,没有尿布,没有衣服,小宝宝住在沙地的帐篷里,生活很艰苦。”  在纳赛尔医院里分娩的产妇Khadra说,“没有奶,没有尿布,没有衣服,小宝宝住在沙地的帐篷里,生活很艰苦。”

  “那真的称得上是奇迹!”苏衍霈说,虽然各种捉襟见肘,很多房间都用不了,刚开始时手术室也只有一间,电力供应短缺,有可能做着手术就没电了,但他们还是坚持在第一时间向病人开放医院。

  “我们不想拖延,如果拖下去,可能医院永远都没有办法重新运转。”她说。

  流产的妇女和被性侵的孩子

  开门接诊仅仅几天,纳赛尔医院就超负荷运转了。

  包括加沙主城在内的加沙地区北部,在战争早期便已沦陷。如今,南部的拉法、以及与其接壤的汗尤尼斯省东南部,也成为新一轮的轰炸目标,加沙全境几乎都陷在炮火之中。

  如果要在整个加沙地区找出一小块相对有点生机的地方,那就是位于汗尤尼斯省西部的“人道区区域”马瓦西(Al-Mawasi),而纳赛尔医院也临近这一区域。尽管“人道区”也曾多次遭遇攻击,也极度缺乏基础设施,但比起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其他城区,这里已经成了加沙人唯一可以寄身的避难所。

  加沙的总人口超过200万人,而如今,据联合国估计,90%的人口(约190万人)都已失去家园。据媒体报道,近百万的人口都逃难至汗尤尼斯一个省内,大量人口被压缩在不过50平方公里的面积上。于是,纳赛尔医院重开后,大量伤者便迅速涌入。

2024年5月6日,在以军下达撤离命令后,住在拉法的巴勒斯坦人携家带口逃离家园。 2024年5月6日,在以军下达撤离命令后,住在拉法的巴勒斯坦人携家带口逃离家园。

  苏衍霈带领一支大约100人的团队,负责妇产科的运营。六周时间里,产房迎来超过1000个婴儿降生。

  战地的孕妇们情况大多危急且复杂。顺产的不多,绝大部分孕妇生产时都需要上手术台。很多妇女来医院时,胎儿已经死在腹中。早产的案例很多,孩子生下来马上要送到NICU救治。生产时大出血的产妇也多,而且当地缺少无菌的手术环境,也几乎没有换洗医疗器械的条件,极大加重了产妇的风险。

  一旦有军事行动,医院里就会抬进大量尸体,产科也不例外。“尸体就放在地上。还有重症的人,我们看到小孩脸都破了,婴儿全身都是血和伤口。”苏衍霈说,“这个时候,我们得紧急处理重伤的人,全都是救命的手术。”

  苏衍霈还负责性暴力服务部门。不少难民住在当地的临时避难所中,住在类似帐篷的设施里,内部没有任何隔断,床挨着床。他们中很多人失去家园和亲人,一直在逃难,颠沛流离,本身已经非常脆弱。而在避难所里,卫生状况极其恶劣,帐篷内没有任何人身安全保护,更增加了性暴力风险。

  有一次,有个妈妈带着三岁的女儿来医院寻求帮助。孩子的嘴周围有伤口,还有一点点红疹和感染,妈妈怀疑她受到侵犯。

  面对这么小的孩子,医院让专门的心理辅导人员,用洋娃娃和孩子交流,让她慢慢讲述自己的经历。同时,也对孩子的妈妈做好心理辅导。

  “我们给她们提供了药物,还要尽量确保她们的安全。只有在确定她们是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同意她们返回原本的住处。”苏衍霈说。

  人道灾难是全方位的。除了安全问题以外,食物供给也是个问题。即便是医护团队,每天也基本是以面包充饥,罐头和肉极其少见。因为时常断粮,当地的孩子面临严重的营养不良问题。

  “所以真的很难。奶粉就更是没有了。为了让婴儿能存活下来,必须得努力保证母乳。”苏衍霈说。

  为此,医院专门开设了一个中心,为产妇提供专门的餐食,也为妇女儿童提供营养补充剂等。

苏衍霈正在为一名新生儿进行检查。苏衍霈正在为一名新生儿进行检查。

  根据巴勒斯坦卫生部在今年5月公布的数据,近十个月的战争估计已造成超过14000名儿童丧生。联合国方面的数据也显示,死亡的巴勒斯坦人中70%都是妇女儿童。

  让苏衍霈最为震撼的,是当地孩子们经历战争与流血的恐怖后,受到严重创伤的精神状态。她曾见到当地的孩子朝外来车辆投掷石块,战争似乎已在他们心中留下“仇恨的种子”。在医院的心理中心,辅导人员们陪着孩子们画画时,场面也让她惊讶。

  “他们画的都是炸弹爆炸、家园被破坏、墙壁倒塌的场景。十个月以来,他们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每天就是找吃的、找水喝,疲于奔命。很多人的爸爸妈妈死了,哥哥姐姐、最好的朋友也死了,学校也没了。”苏衍霈说。

  而这些,是加沙人每天都在经历的日常。

  偶尔崩溃,但不曾害怕

  苏衍霈来自中国香港。她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护理专业,辅修性别研究。毕业后曾在香港威尔士亲王医院工作过六年。

  最终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是听从了内心的召唤。人道救援和妇女救助工作,一直是她的职业理想。

  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之后,苏衍霈的第一个经历是在孟加拉难民营度过的。那是世界上最大的难民营之一,收容了100万难民。

  她依然深刻记得刚刚在那里工作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家暴受害者,她的头发全部被扯光了,裸露出染着血的头皮,身上伤痕累累,左眼肿胀,下体流着血。

  类似这样的状况,这些年苏衍霈见过很多——被皮鞭抽打的伤口,被烟头烫过的伤口,被电击烧伤的伤口……甚至,一些女性还经历过“女阴残割”,只因当地文化中认为“可以帮助女性坚守对丈夫的忠贞”。

  苏衍霈也有过崩溃时刻。有一次,在彻夜工作之后,想到这一夜所目睹的伤害,她在诊所忍不住伏在桌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但这不意味着会害怕,也没有阻止她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我相信,如果你能够保持专业,就不会害怕了。”

  在完成纳赛尔医院的阶段性任务后,苏衍霈暂时离开加沙,奔赴地中海的一个难民船上,执行大约一个月的医疗任务。

2024年5月,拉法街头满目疮痍。2024年5月,拉法街头满目疮痍。

  苏衍霈和团队一砖一瓦修复重启的纳赛尔医院,仍然在顽强地维持运转。战火在蔓延,病人数量已经超出医院负载量三四倍,物资也几乎耗尽。无国界医生护士活动经理罗尔丹(Cristina Roldán)这样描述如今医院里的场景:“已经没有多余的床垫和床,患者们只能在过道里铺上毯子躺着,或者坐在台阶上。医疗队得在墙上钉钉子,把输液瓶和药袋挂上去。形势艰难,团队人员已经精疲力竭。”

  巴勒斯坦卫生部称,纳赛尔医院的血液库存已严重不足。七月底,新一轮交火造成当地约180人死亡、600人受伤,医院连续涌入五批患者,但不少当地人却因营养不良,无法为家人和朋友献血。

  苏衍霈决定,在完成地中海难民船的医疗任务之后,她要重返加沙。虽然长年漂泊四海,但苏衍霈内心一直很恋家。想家的时候,她会听一听手机里的粤语歌,看看家人和狗狗的照片。内心得到了安放之后,再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前线的工作当中。

  作者:龚怡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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